小包廂內坐著九個人,七男兩女,這裡是社區活動中心三樓,外面擺放許多運動器材,因為過了使用時間,對比房內不絕於耳的歌聲,顯得寂寥許多。
她們原本坐在最靠近出口的位置,現在卻被陌生男子包夾其中,右邊是清瘦的A男,隱藏在鏡片後方的眼睛,透出不知道是善意還是世故的氣息,左邊的男子身形矮胖,嘴寬且唇豐,說話聲卻是意料外的細弱。
她們盡所能的藏起內心的侷促,心跳如鼓,眼光掃過桌上的酒食,幾盤下酒菜,開過的高粱,剩半瓶的凡爾賽玫瑰紅酒,散裝的花生米。她們重新審視周遭,這是L狀的黑沙發,權勢最高的是正在熱唱的C,年過中年的他挺著啤酒肚,旁邊坐著高中好友及合作商,前者一臉疲容,後者言談間充滿了好大喜功的市儈氣,他指出她們乘坐的船班,表達並非初見,他企圖拉近雙方的距離,只是用錯了方法。
曲畢,C向她們正式打招呼,以主人之姿說道:「小孩子喝汽水,自己來!」她見狀立刻接話,拿過汽水與紙杯,轉開瓶蓋,給兩人各倒了一杯,笑盈盈的開口:「好!我們小孩子喝汽水!」她們注意到這是桌上唯一未開封的飲品,她們心照不宣。
酒過三巡,C抱來台灣金牌,喊道:「喝高粱,升官好商量!喝啤酒,升官等很久!」勸誘若不擅喝酒,不妨試試度數較低的酒類,她們想起A曾小聲地提醒,那些人用方言討論為什麼妳們都不碰酒,兩人堆起笑容婉拒,以汽水回敬。
她們像被看不見的絲線控制,行動、話語到表情都由不得己,她埋怨發出邀約的F男,年約三十中半,嗓音低沉渾厚,此刻正用那好聽的聲音認慫:「我知道,我知道,我死了還有別人可以投票給你!」
音樂持續進行,彷彿剛才C施壓的那句話只是歌詞:「你可以死,我不能死,這你是知道的。」她壓下震驚,擔心隨著時間流逝,身上的蛛絲只會越纏越緊,餘光掃過手錶,已經在這裡待了半小時,不動聲色地踢了同伴的小腿,兩人悄聲地討論何時適合脫身,最後達成十點離開的共識。在這之前,順從是自保的方法,為此她們步步為營,品嚐海鮮,假裝對男人的話題感興趣,露出的笑容像是喝汽水也會醉。
我和Carol就是那兩個異數,從包廂離開,恐懼讓我們心神不寧,隔天和母親通話,口吻是未曾的嚴厲,劈頭質問:「他們怎麼會放人?」
當我們託辭先行,舉杯謝謝大家,氣氛僵住了,多虧F的舅舅率先回敬,眾人才依序拿起酒杯,使我們沒有受到刁難順利脫身,離開當下,舅舅狀似無意的帶了句:「妳們晚餐不是還擺在外面桌上!」我們卻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,來這之前,他曾到交誼廳,確認我們是否在屋內,所以看見了放置在桌上的餐盒。
那天,F告知吹北風,海水溫度低,今晚不會有藍眼淚,接著聊到晚上和朋友有聚會,詢問我們是否參加,順便品嚐道地美食。我們告訴他,此行非專程為拍淚而來,只是如果有機會,期待能親眼看看,「對!眼睛就是最好的照相機,用這裡,才會讓這裡有反應。」他邊說邊將手指自眼睛轉至心臟的位置。
我覺得能說出這番話的不會是壞人,正因如此,離開小島時我對F氣憤難消,經過時間沈澱,現在更多的情緒是不解,就像F打電話邀請自己的舅舅,卻在大家面前屢次勸退他:「老人家,累了就先回去睡了吧!」每個決定都存在風險,平安無事乍看是受舅舅庇護,實際託了許多人從中周旋。
這是一個局,一場戲,一段我們親身經歷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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